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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吉訶德的300多部藏書都有哪些?



堂吉訶德所藏三部題為《狄亞娜》的田園小說,被神父饒恕了兩部:堂吉訶德昏迷時都背得出蒙特馬約爾(Jorge de Montemayor,約1520-1561)的《狄亞娜》(La Diana),神父則說須刪掉長詩,才可以保存下來;而加斯帕爾·希爾·波羅(Gaspar Gil Polo,1530-1584)的續(xù)篇《多情的狄亞娜》(La Diana enamorada)更是被視如神作。這兩部是塞萬提斯珍視的經(jīng)典,在2000年都由李德明譯成了中文。另外一部“薩拉曼卡人寫的”《狄亞娜》續(xù)集,出自薩拉曼卡一個名叫阿隆索?佩雷斯(Alonso Pérez)的醫(yī)生之手,他被神父毫不留情地判處火刑。


堂吉訶德的書架上還有塞萬提斯自己寫的《伽拉苔亞》(La Galatea),中譯本收入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塞萬提斯全集》的第四卷。這部田園小說只寫成了第一部,模仿了意大利人文主義大家桑內(nèi)扎羅(Jacopo Sannazaro)的《阿卡狄亞》與上述那兩部《狄亞娜》?!短眉X德》中有一個悠游山林的美貌少女,是不愿意陷入男女歡愛的馬賽拉,她所說的那番“山中綠樹是我的伴侶,清泉是我的鏡子;綠樹知心思,清泉照容貌”,有學(xué)者指出就源自《伽拉苔亞》第六章赫拉茜亞所歌,而兩個少女的形象也較為雷同,而《堂吉訶德》還有多處修辭手法也都是《伽拉苔亞》中已經(jīng)用過的。


遭神父極度貶斥的騎士小說,還有《十字架騎士》(El Caballero de la Cruz)、《普拉底爾騎士》(El caballero Platir),小說敘事者曾說:“像普拉底爾那一流的騎士,還有很多博士為他作傳”,言外之意亦是不表贊許。神父說一看到就要送入火中的兩部書,其一是《貝爾納多·德爾加比奧》(Bernardo del Carpio),此書主人公是堂吉訶德尤其佩服的人,后文在黑山修煉時還曾考慮以之為典范,這說明他可能也有這部藏書;另一部書叫《隆塞斯巴列斯》(Roncesvalles),這個題目來自查理曼帳前騎士羅蘭(或奧蘭多,或羅爾丹)陣亡之所在的地名,當(dāng)時有兩部以上的西班牙譯述或稱改寫本都包含了此名。神父對兩部名稱近似的小說給予了截然相反的待遇,他要求將《橄欖山的巴爾梅林》(Palmerín de Oliva)馬上燒掉,把《英格蘭的巴爾梅林》(Palmerín de Ingalaterra)當(dāng)作珍寶收藏。其實這兩部書連同上面的《普拉底爾騎士》屬于一個系列,看看今天西班牙文學(xué)研究界對這幾部書的評價,便知道神父是替塞萬提斯表達(dá)出了真知灼見。免刑但是被神父禁止閱讀的書,有一部《希臘的堂貝利阿尼斯》(Don Belianís de Grecia),主人公的經(jīng)歷一直令堂吉訶德著迷得仿佛相識,還想要動筆寫個續(xù)作;但后文他自己又說貝利阿尼斯不能與阿馬狄斯相比,足見還沒有迷得看不出此書乃是《高盧的阿馬狄斯》的效顰之作。理發(fā)師作為燒書的助手,他最愛的騎士小說有一部《太陽騎士》(El Caballero del Febo),堂吉訶德在談話時也引述過,但這人讀書無甚見解,口味也不高明。



塞萬提斯在小說開篇急著樹立一個針對的打擊對象,就提到堂吉訶德最稱賞的作家是腓力西阿諾·德·西爾巴(Feliciano de Silva,1491-1554)。這個作家喜歡“繞著彎兒打比方”,什么“你以無理對待我的有理,這個所以然之理,使我有理也理虧氣短;因此我埋怨你美,確是有理”的臺詞,和今天狗血言情劇的段子挺像的,卻也是“魔俠”所有行動的依據(jù)。西爾巴好寫些狗尾續(xù)貂的作品,包括一部《塞萊斯蒂娜》(La Celestina)的后篇(上引“有理無理”一段便參考此書而成)、四部《高盧的阿馬狄斯》的續(xù)集,其中就有被查封藏書的神父稱為文詞“扭扭捏捏,令人作嘔”的《希臘的阿馬狄斯》(Amadís de Grecia),其中的“火劍騎士”被堂吉訶德視為勝過熙德的人物。
上世紀(jì)末,西方學(xué)者發(fā)現(xiàn),第一部第二十四章卡迪紐的故事,就來自圣佩德羅(Diego de San Pedro,約1437-約1498)所寫的《阿納爾特與路森達(dá)的愛情故事》(Tractado de amores de Arnalte y Lucenda)這部“哀情小說”。圣佩德羅的感傷文學(xué)在英法意諸國比較吃香,誰知他也受到了本國后起大文豪的注意。不過我們要記得塞萬提斯還是帶著消遣的口吻來摹寫這個故事的,陷入了“愛情牢房”(Cárcel de amor,這是圣佩德羅的另一部小說,兩書都有李德明先生的譯本)的卡迪紐一說起心上人愛讀騎士小說,劇情就轉(zhuǎn)了,堂吉訶德插嘴后,兩人為了小說里的情節(jié)扭打成了一團(tuán)。堂吉訶德開始是這么說的:
我只愿您把《高盧的阿馬狄斯》送給她的時候,把《希臘的堂羅亥爾》那部妙書也一起送去。
其中《希臘的堂羅亥爾》(Don Rogel de Grecia)就是西爾巴所寫的某部阿馬狄斯續(xù)集中的一個分冊。


有一點需要說明,堂吉訶德雖然心性迷狂,他的學(xué)問卻不差,第一部結(jié)尾,有位托雷都的教長與他辯論騎士小說內(nèi)容是否可信,最后竟甘拜下風(fēng)。從其言談吐屬來看,堂吉訶德至少還讀過《熙德之歌》、《羅蘭之歌》、《湖俠朗司羅》、《巨人莫岡德傳》(Morgante)、《奧蘭多的瘋狂》、彼特拉克詩集等名著,但想必大多是西班牙文的譯作或改寫本,例如對博亞爾多《奧蘭多的戀愛》的了解,就來自于一部西班牙語散文體的翻版,叫《騎士寶鑒》(Espejo de caballerías)。上面提到的桑內(nèi)扎羅的《阿卡狄亞》在當(dāng)時也被翻譯成西班牙文了,為《堂吉訶德》中男女各色人物所熟悉,堂吉訶德臨終前,神父想要哄他開心,還說自己寫了首牧歌把《阿卡狄亞》都壓倒了呢。

那部經(jīng)典戲劇名著《塞萊斯蒂娜》現(xiàn)在有四個以上的中譯本,理應(yīng)也是堂吉訶德書架應(yīng)有之物,注疏家已經(jīng)指出他向桑丘問詢心上人近況的那段排比句就是從這書里抄來的。此書也為小說其他人物所熟悉,比如客店主人的女兒說起自己愛聽的小說情節(jié),第二部某學(xué)士提到各年齡段讀者對《堂吉訶德》的歡迎以及念《圣阿波羅尼亞經(jīng)》止牙痛的話,都來自《塞萊斯蒂娜》。
堂吉訶德曾說:“誰比敘爾加尼亞的弗羅利斯瑪?shù)屡R險更勇往直前呢?”可《敘爾加尼亞的弗羅利斯瑪?shù)隆罚?em>Florismarte de Hircania)這部小說不知何處得罪了塞萬提斯,成為唯一一部被神父判了兩次火刑的書(另一次見第一部第三十二章),根據(jù)那位與堂吉訶德同樣著迷騎士小說的客店主人所說,這部書里寫了一劍劈開五個巨人、一百六十萬人的軍隊被主人公獨自打得落花流水等情節(jié),但學(xué)者查考后說并非原作如此,而是塞萬提斯的杜撰。那個客店主人還推崇一部《色雷斯的堂西榮希留》(Don Cirongilio de Tracia),除了情節(jié)夸張荒誕外,還有不少篇幅剽竊了《高盧的阿馬狄斯》,足以說明推崇者品味不佳,難怪這書在堂吉訶德書房中找不到。
那個大談騎士小說的托雷都教長提到的加爾西·貝瑞斯(Garci Pérez de Vargas),就是堂吉訶德所稱譽的“大棍子”巴爾伽斯,這個傳奇人物的故事見于西班牙中古末期的故事集《盧卡諾伯爵》(El conde Lucanor,1335)。此書目前至少有五個中譯本了。最初為中國讀書界所知,只是因為里面有一篇是安徒生童話《皇帝的新衣》的原型,現(xiàn)在我們知道它也影響了堂吉訶德的行俠作風(fēng)。

查毀堂吉訶德的藏書時,神父這樣評價寫作《奧蘭陀的瘋狂》的阿里奧斯托:“如果他跑來不說本國話,我對他并不佩服;如果他說本國話,我對他頂禮膜拜?!眳s又對理發(fā)師說,“你看懂了也沒什么好處?!边@是批評當(dāng)時的西班牙譯本把《奧蘭陀的瘋狂》給毀掉了。中文世界目前還沒有“說本國話”的阿里奧斯托(概述大意的讀物不算),希望這不是《堂吉訶德》里的那些評價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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