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

六點鐘。天、海、云，甚至空氣都還是淺淺的藍色調(diào)。Coronado大橋帶著優(yōu)美的長長弧線跨 越海灣，遠(yuǎn)近的點點橙黃燈光仍不知疲倦地亮著，一列猩紅的通勤火車不緊不慢地滑過來， 沿著朝向南方的光滑鐵路開往墨西哥——據(jù)說開上十分鐘就能到達邊境。關(guān)卡和隔離墻的那邊就是羅伯特·羅德里格斯和丹尼·特喬的奇詭世界。這是我在美國地圖最西南角上的圣迭戈醒來后看到的美妙景象。

Ocean灣的椰林大道。這個街區(qū)蕩漾著南方海濱度假地和1960、1970年代嬉皮的迷人氣質(zhì)。 本文圖片 姜白  

土生名人格利高里·派克生于斯長于斯的時候，圣迭戈也許只是個嚴(yán)肅呆板的港口城市，缺乏生活的樂趣，所以派克只在州立大學(xué)讀了一年書、給某石油公司開了段卡車后就頭也不回地跑到伯克利和紐約去了?，F(xiàn)在圣迭戈早已成了人人喜歡的度假地。1990年代開始的城區(qū)復(fù)興運動給城市帶來了新的活力。嬰兒潮那一代人在年紀(jì)見長后紛紛選擇從郊區(qū)搬回市中心居住，加上越來越多的亞洲移民涌入，房地產(chǎn)和服務(wù)業(yè)得到強力刺激。瓦斯燈街區(qū)（Gaslamp Quarter）第五大道、第六大道上各種日式、中式、意大利和印度餐廳讓人目不暇接，從舊金山開始沿海岸一路開車自駕游玩的人經(jīng)過洛杉磯、圣塔巴巴拉，最后到達圣迭戈才算畫上圓滿句號。也有很多人選擇在此充電幾天后，繼續(xù)南下進入墨西哥。

這里一連串的海灘每年都會迎來無數(shù)慕名前來的度假客和沖浪者，像Coronado酒店那樣的奢侈度假酒店也已聞名遐邇。海洋世界、Belmont公園（試試那里的木頭過山車絕對是件過癮的事）和圣迭戈動物園是不可錯過的熱點。后者會給人耳目一新的動物園體驗：這里提供從幾十到幾百美元不等的訂制項目，你可以給長頸鹿喂點新鮮葉子吃吃，也可以近距離觀察非洲象和亞洲象的日常生活，或者和笑翠鳥面對面交流（當(dāng)然，要小心它的大嗓門）。動物園里的Albert's Treehouse餐廳也值得推薦，它深藏于綠蔭和流水小瀑布的懷抱中，不但有美食，還能聽到各種字正腔圓的天籟之聲——獅子的、大象的、火烈鳥的，或其他一些你想不到的叫聲。

圣迭戈動物園里美麗的火烈鳥。

我的旅行惡習(xí)之一就是每到一個新地方，都得要嘗嘗純正的本地啤酒。圣迭戈沒有讓我失望。微釀啤酒（Microbrewing）在這個城市非常流行，引領(lǐng)啤酒潮流的Karl Strauss啤酒館里有長長的啤酒清單，我花了一個半鐘頭，才慢慢喝完了這里的六種酒精度和口味各異的特色啤酒。

海洋是圣迭戈的另一個標(biāo)簽。海事博物館和中途島號博物館代表了這個城市作為重要軍港的歷史和現(xiàn)實。圣迭戈是西海岸的美國海軍基地之一，停泊著兩艘航母，一艘是仍在服役的里根號——我們不能上去，另一艘則是美國海軍史上服役最長的中途島號航母——它現(xiàn)在是博物館，所有人都能參觀。在既像迷宮又像海上城市般的航母通道和艙室里穿行對體力真是種考驗，一如甲板上停放著的各型艦載機對我生疏已久的軍事知識的考驗一樣。但這個巨大的博物館讓人不經(jīng)意間碰到的細(xì)節(jié)總會讓人捧腹，比如那些保留下來的海軍惡作劇傳統(tǒng)：在艙室地板上放一個嚇人一跳的假人，或者在鍋爐邊畫上一個略顯夸張的魔鬼形象。

湯姆·克魯斯和《壯志凌云》的粉絲大概都會記住電影里一再出現(xiàn)的那家小酒吧——男主角Maverick和哥們Goose在這兒彈鋼琴，Charelie后來與Maverick在此重聚，還有麥格·瑞恩扮的Goose女友Carol在這里沖他說出的那句著名臺詞：“Goose你這個大笨蛋，要么帶我去上床，要么咱倆從此玩完！”30年過去了，海港大道上的Kansascity Barbeque依然還是老樣子，烤肉照舊好吃，只是外面對著街面的墻壁刷上了“1985年7月拍攝《壯志凌云》酒吧場景”這些字樣。酒吧里照樣人氣火爆，仍漂浮著玩世不恭的味道。

面向太平洋的海軍軍人墓地。

大洋海灘（Ocean Beach）附近的街區(qū)洋溢著濃郁的南方氣息，坡道起伏的椰林大道直通海邊，好看的古董車會慢悠悠拐過街角。如果走到伸入海灣的長長棧橋上，就可以看到?jīng)_浪少年們在一波波沖向太平洋東岸的浪頭舒展騰挪的身姿。奇奇怪怪的小店分布在街道兩側(cè)，這些店里找得到?jīng)_浪板、泳裝、搖滾明星T恤、防曬油，也找得到各種造型好玩的水煙槍。剎那間我覺得這里似乎還在1970年代。在Alfred Howard的唱片店里，我找到了大門和齊柏林飛艇樂隊的黑膠唱片。Alfred并非只是個唱片店主，他還有自己的樂隊，周末有空時總會去練上一把。找到合適的機會，也會參加本地的音樂會演出?！叭松偟糜悬c追求，是吧？”他笑嘻嘻地說。臨別時黑人小伙送給我一張碟《午夜松樹所埋葬的……》，“這是我那個樂隊的歌，你就當(dāng)作來自南方的口信吧，一路平安！”

Torrey Pines酒店附近的臨海懸崖是觀賞落日的好地方。在火紅的太陽墜入海面前，那些無畏的滑翔傘愛好者們憑風(fēng)而起，在大地和海洋間流暢又自然的飛行，仿佛天生就是圣迭戈偉大風(fēng)景的一部分。

Alfred Howard和他的唱片店。

1915年的巴拿馬－加利福尼亞博覽會給Balboa公園留下許多漂亮建筑，十幾個博物館麇集于此。公園西邊的西班牙村藝術(shù)中心（Spanish Village Art Center）則是魔幻風(fēng)格，熱烈的色彩裝飾了所有的藝術(shù)家工作室，地面全鋪上了花花綠綠的馬賽克。我來到山根美奈子（Minako Yamane-Lee）的工作室時，她剛結(jié)束一個陶藝制作課程。這位出生于日本的陶藝師有了越來越多的美國學(xué)生?！八麄儗|方工藝的興趣在一點點提升，不僅是欣賞，現(xiàn)在更想自己動手做，”她說。

美奈子追求陶藝制作的詩性之美，無論是日常用具還是單純欣賞用的陶器，都“要有抒情的元素”，傳達寧靜與透徹的心性。這一點可以從她擅長的手作方壺和壁掛日本扇子上看得出來?！吧裆纭毕盗蟹綁貛е詈竦娜毡緶Y源：壺身造型的靈感源于日本神社建筑，提梁源于山門的形狀，壺蓋設(shè)計來自石燈籠的啟發(fā)?！半S著接觸的東西增多，加上動手學(xué)習(xí)制作，來學(xué)習(xí)陶藝的本地人不但掌握了技藝本身，也更多地理解到亞洲文化的細(xì)膩之處。”

GlasHaus，Katherine在創(chuàng)作玻璃藝術(shù)品。

Glashaus是圣迭戈城中另一處能見到許多有趣藝術(shù)家的地方。Katherine Mitchell熱愛玻璃和金屬，她的有些作品讓人直接感受到內(nèi)心的震驚——比如“收獲”，一把鐵鐮刀扎透了滴血的心臟，而底下的盤子上卻簇?fù)碇术r艷令人愉悅的瓜果蔬菜?！拔矣脕韯?chuàng)作的東西有點危險，要么帶著融化的熱度，要么鋒利嚇人，玻璃和金屬可能燙著你、割傷你、嚇到你，但這是種舞蹈，需要辛勞和汗水?！盧ich Stewart的鐵藝融匯了他周游世界學(xué)習(xí)到的經(jīng)驗，在各種金屬的折疊、纏繞、澆鑄、拼貼中體現(xiàn)了雕塑的無窮之美。

“去許多地方旅行，比如法國、英國、日本、韓國和中國，給我?guī)砹嗽S多創(chuàng)作靈感?！盬endy的雕塑和拼貼作品近年來更多地轉(zhuǎn)向個人經(jīng)歷、種族身份和保護自然。我見到了她的新作“野生動物項目”?！拔蚁虢沂緹o數(shù)野生動物被人類毫無必要地殘殺的悲慘境地，”Wendy說，“在非洲和亞洲，每年有數(shù)以千百計的大象和犀牛因為長著可以滿足人類虛榮心的牙和角而被殺害?！彼诤痛笙笾暎‥lephant Voces）和大動物基金（Big Life Foundation）等保護機構(gòu)合作，為拯救這些可憐的生靈而努力。和她談話時，我注意到墻壁上掛著的那件名為“幽靈”的作品，一件黑色的大象頭顱，那低垂的耳朵和長鼻似乎有種看不見的壓力。

Richt精妙的鐵絲藝術(shù)品“內(nèi)省是痛苦的”。

1542年9月，葡萄牙籍探險家Juan Rodríguez Cabrillo在圣迭戈灣登陸，為西班牙帝國發(fā)現(xiàn)了加利福尼亞。圣迭戈最早的移民就來自南方的墨西哥。老城區(qū)（Old Town）的房子都被改成了花里胡哨的墨西哥餐廳或百貨店，里面要么是美味的tacos和辣椒沙拉，要么是琳瑯滿目的墨西哥銀飾、彩陶和骷髏頭工藝品。老城刻意要留住些過往時代的印記，比如白天走在街上，總會有一兩個神態(tài)端莊的女士穿著大航海時代的服飾，撐著把陽傘在街頭閑逛。入夜，從Café Coyote館子吃飽喝足出來，拐過街角，也許會看到輛橘紅色的電車從夜色里駛出來，上去一群人，又慢吞吞開走。

最有懷舊感的是Fiesta de Reyes餐廳隔著廣場對面的Racine & Laramie雪茄店。這是圣迭戈最早的一家雪茄店。煙草安靜燃燒的味道均勻地彌漫在房間里，老式柜臺里規(guī)規(guī)整整擺著各式稀奇古怪的煙斗、煙嘴、雪茄盒，店員戴著黑色圓頂小帽，穿著白色襯衫和黑馬甲，一副19世紀(jì)派頭，有問必答，高興了吐個大煙圈來炫技。屋角的熟客們旁若無人地抽著煙聊天。這感覺就如同回到了淘金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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