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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深度 | 老潘:在“鬼市”里賣古玩
老潘說自己,疫情前還能算個古玩收藏者,現(xiàn)如今到“鬼市”練攤的他也就是個倒古玩的。
文圖 | 未來編輯部·新記者·課程學員
陳祖鉺
鬼市古董攤
周六剛過零點,老潘點開手機的微信群聊“金陵鬼市第四軍團”?!癅全體成員 今晚鬼市地址已公布?!笔帐昂脰|西,老潘載著五大箱子古玩,驅(qū)車前往“鬼市主”公布的地點。
“鬼市”,是南京市區(qū)周末聚集而成的夜市。子時過,鬼市開,寅時過,鬼市罷,形成了一道夜色中的獨特風景。
老潘全名潘寧,今年62歲,身材矮小精瘦。這天晚上,老潘頭上戴著一頂帽頂軟塌的短檐灰色氈帽,那是一頂卸下了帽徽的二戰(zhàn)時期德國陸軍部隊軍用帽。
老潘的攤前擺著五個黑面銀邊外殼的28寸箱子,箱子里按照種類擺放著他的“寶貝”——不同材質(zhì)的手串、手鐲,紫砂、陶瓷的茶杯、茶壺。

老潘在鬼市 攝/陳祖鉺
在老潘的古玩攤位正對面,賣烤串的攤位圍滿了人。老潘拿下左手腕上戴著的蜜蠟手串,右手半握著手串用拇指和食指搓著圓柱狀的蜜蠟。油煙氣和年輕人們的嬉笑打鬧聲撲到了老潘和他的攤位前,更顯得他這邊的冷清。“現(xiàn)在的年輕人多不識貨。”
三年前,老潘開始做起古玩生意,鬼市是他的起點。來鬼市“撿漏”的買家往往不問物件的來處,只問價格。“開價后就用規(guī)矩砍價,賣家點頭答應的價格就沒有再降的道理,”老潘說,“這是鬼市上對攤主的尊重?!?/p>
鬼市的攤都擺在地面上,客人從攤主手里接物件時,稍有不慎,“哐當”一聲,一筆糊涂賬。所以,在鬼市的古玩攤前,接物不經(jīng)旁人手,這是規(guī)矩,攤主和淘客都明白這個道理??匆娦膬x的物件,從地上拾起來,一手握著上面,一手托在下面,才算是古玩圈子里老手們的動作。
軍平古玩閣

老潘的古玩店 攝/陳祖鉺
老潘的古玩店叫“軍平古玩閣”。
鐵質(zhì)的觀音像只剩下面部的鎏金,懷里抱著一塊紙牌上面寫著“明代”。鐵觀音面部豐滿帶笑,翹著二郎腿,左腳掛著一串紫檀手串。老潘坐在鐵觀音像的左前方,翹著二郎腿,左半邊身子靠著一米高的古董柜。坐在古玩店里的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靠著他的古董柜子低頭盯著手機屏幕,右手的手里攥著一只小葫蘆用拇指和食指來回搓著。

坐在古玩店里的老潘 攝/陳祖鉺
古玩收藏大體分為四類——陶瓷、書畫、玉器、雜項。雜項主要包括竹、木、牙、角、銅器、佛像、鎏金器物等。老潘“玩的”就是雜項。

老潘最喜歡的藏品 攝/陳祖鉺
鐵質(zhì)觀音面部豐滿含笑,體態(tài)豐腴,全身只剩下面部還存有鎏金表面。被擺在軍平古玩閣最中央的位置,是老潘在店中最喜歡的藏品。文革時期破四舊,大量帶有宗教色彩的文物被毀壞、丟棄,這尊鐵觀音也沒有幸免。全身閃著金光的鐵質(zhì)觀音被扔進朝天宮旁邊的河道里,直到后來南京城市規(guī)劃清除朝天宮區(qū)域河道淤泥,銹跡斑斑的觀音像含著笑得以重見天日。老潘回憶自己的收藏經(jīng)歷:“六個民工清淤泥時候發(fā)現(xiàn)的這尊觀音,我過去看到他們挖出來裹在一個尿素袋皮里,給了每人1000元收了這個鐵觀音?!?/p>
斗寶大會上拿過獎的印章 攝/陳祖鉺
古玩圈里有一個規(guī)矩“斗寶要玩真貨”。兩枚鉆滿了塵土的青銅印章是老潘參加今年華夏斗寶大會的藏品,斗寶大會上收藏家云集,收藏家們不乏經(jīng)驗豐富的,能鑒定出一些藏品的朝代亦或真假,古玩商人們亦能夠在斗寶大會上做些生意。老潘得意地指著印章“這是在斗寶大會上拿過獎的!”印章底部篆書書體沒有被全部辨識出,問起兩枚青銅章的來頭,老潘笑笑不語,只是搖頭?!皝眍^不淺,”他說。
“老天爺一輩子就給人六七次的機會”
老潘今年62歲,從小就愛收藏。
老潘16歲入伍,20歲退伍。42年間,老潘先在南京7425廠修理汽車大梁,后在江蘇省人民醫(yī)院當合同工。1990年看著許多人“下?!绷耍弥t(yī)院的補償金開始走上生意人的道路,在河南省靈寶市做大理石建材生意,在金盛摩托車廠做發(fā)動機生意,在中央商場租下柜臺專賣音響。再到后來,老潘開了他的一家裝修公司,主要裝修室內(nèi)影院和室內(nèi)高爾夫球場。
2019年12月,新冠疫情爆發(fā),沖擊各個行業(yè),老潘和他的公司也沒能幸免。
這位古玩店老板停下了手中把玩玉石手串的動作,眼睛瞇成一條縫向正前方望去,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第一年,我們損失了將近四百萬。”在疫情開始的第一年,公司接到的生意根本無法支付手下工人的工資。
入不敷出是一方面,疫情陰霾仍未散去。老潘遣散了手下的工人,開始將自己做生意33年來收藏到的部分古玩和批發(fā)市場上按斤稱來的塑料、玻璃制品一齊塞進箱子里放在車上。每到周六周日不下雨的凌晨,老潘就出現(xiàn)在鬼市上。找一塊自己的攤位,擺上塑料布,搬下箱子,擺放整齊。然后站定,在眼前的人群里等待。等待頭上戴著燈、手里攥著放大鏡的人蹲在自己的攤位前,精準地避開塑料珠子,揀起老潘的“寶物”,然后問價。
老潘說自己是個收藏家,收藏古玩的愛好從年輕時候就有,但今年才是他正式做古玩生意的第三年??粗昝嫔嫌媒鹌釃娭摹熬焦磐骈w”五個大字,他的頭向左側去,“單在鬼市上賣是不夠的,就在去年九月份開了這家古玩店?!闭f完又將頭回正,“公司三年前,因為疫情情況不好,我看著沒辦法,就開始接觸著在鬼市上賣。”
“老天爺一輩子就給人六七次機會?!崩吓硕读硕稛熁?,手上的珠串發(fā)出了窸窣的響動。他似乎是回憶著什么,老潘把小半支燃著的香煙擔在煙灰缸上,低下頭自言自語:“小時候就喜歡收藏小東西,收藏了一輩子,疫情虧得我還是要賣了?!?/p>
受疫情影響,古玩市場不比2019年之前的光景。面對疫情封控需要關店的影響,古玩店商人們也開始學起了電商平臺的經(jīng)營模式。2022年2月8日,老潘還在閑魚平臺上注冊了自己的賬號,取名為“平川落日”。10個月里,在閑魚平臺上,老潘上架了82件寶貝,也從其他賣家手里買到了幾件藏品。
“我要利用這幾年,把有些東西賣了?!崩吓谁h(huán)顧著店里陳列的銅器、瓷器、玉器和瑪瑙。“我家老婆小我十歲,等她退休了,我倆買輛房車,到各地旅游去!”老潘仰面掰著手指邊想邊算。再就是,“最珍藏的藏品12件,都在家里。我留給兩個兒子當傳家寶,他們不感興趣不要緊,留著就有用處!”
一段沉默之后,老潘似在對自己的生意和自己做個小結:“雖然我這一生坎坎坷坷,但是呢,一個人一個命,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我們玩古玩的,講一個字,叫‘癡’。”
*教學批注
祖鉺在處理這篇稿子遇到的最大挑戰(zhàn)是,信源單一的情況下,報道的整個敘事被采訪對象一人牽著走。也就是我們說的,別人怎么說,她怎么記。這個問題到最后也沒有很好地克服。這里有一個矛盾:這樣一個偶遇的常規(guī)人物報道,需要特意做多信源采訪?其實不用。只消在采訪中,偶爾估計旁邊的互動,補充幾個敘事視角即可。但這個意識要有,不然梳理材料時就會發(fā)現(xiàn)敘事會變得很扁平。
“如需轉載,請注明來自南京大學新記者”
文圖 | 陳祖鉺
責編|尹姝雅
美編|尹姝雅
指導老師 | 林羽豐
原標題:《新深度 | 老潘:在“鬼市”里賣古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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