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創(chuàng)生：一周城市生活

若冰陳鑫培靜雯王越洲李嘉源

2023-03-31 19:48

來源：澎湃新聞

在上海、北京、廣州等一線與新一線城市，每到周末都會舉行各種市集、活動。把目光轉移到二三線城市，近年來，地方上的市集文化也在興起。地方市集結合了本地的地理、人文、經濟文化，因地制宜發(fā)展出了自己的特色，在吸引年輕人，活化地方手工業(yè)等方面具有“地方創(chuàng)生”的價值。在高度流動性的當代，即使是一個地方的市集，也與其他地域的人和文化交融共創(chuàng)，生發(fā)出具有游牧感的交匯性、復雜性。源起于溫州的雙手做工市集就是這樣一個案例。在本周回顧中，我們走訪了三月初溫州的雙手做工勞動者市集，采訪了市集發(fā)起人李思恩、市集在地分享會嘉賓方韶毅，嘗試理解在地市集的獨特文化魅力以及其對地方的創(chuàng)生意義。

（本期主持：若冰）

近期回顧

3月10日到12日，溫州市米房cei文創(chuàng)園里舉行了為期三天的“雙手做工勞動者市集”。市集由根植于浙江瑞安的家居品牌MUMO木墨發(fā)起，2019年至今游牧式地在杭州、寧波、廈門、廣州、成都等城市舉辦。自2011 年成立以來，木墨就密切關注手作者，每次市集，創(chuàng)始人李思恩都會親自篩選報名的手工藝人與作品，標準包括“做給自己一樣做給他人”的態(tài)度、“可持續(xù)良好的生活方式”的服務、具有溫暖善意和積極的美的設計、大眾能夠買得起的價格、創(chuàng)作者的思考與觀點的傳達等。

木墨市集現場。圖片來源：雙手做工

除了陶藝、皮具、服飾、咖啡、烘焙等種類的手工藝攤位外，市集還設置了在地分享會、勞動者開放麥等環(huán)節(jié)。溫州在地雜志《恰天光》的主創(chuàng)團隊以“城市更新與生機——談溫州的城市內容里”展開對談分享。圖片來源：雙手做工

本次市集所在的園區(qū)位于溫州的母親河甌江旁，可以望見溫州氤氳在云霧中的山巒的起伏輪廓。走進市集內部，迎面而來是地方的煙火氣。

看糖畫手工藝人用熱騰騰的焦糖畫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飛龍，再手拿一盒溫州九層糕和溫州麻薯，邊吃邊逛，很難不感受到溫州獨特的飲食文化魅力。在溫州在地雜志《恰天光》的攤位上，游覽者可以讀到一期有關“溫州糯米飯”的雜志，還可以寫下“溫州式相親”“溫州炒房團”等任何自己感興趣的溫州話題，貼在選題墻上，或者參與一場溫州當地烘焙品牌的投票互動。

一位參與市集的溫州女孩分享了自己在倫敦留學時的發(fā)現，“我在倫敦認識的溫州人都是意大利人”。圖片來源：恰天光

在全國乃至全球范圍內，溫州常被貼上“土豪”“經濟發(fā)達”“會做生意”等標簽，而溫州的市集則嘗試突破這一刻板印象，強調溫州的文化面向。一場分享會上，溫州大學人文學院副審編、溫州文史研究館館員方韶毅講述了他在溫州的在地實踐。

從新聞傳媒領域轉行到文史研究，近年來，方韶毅一直在鉆研溫州的地方文獻。他認為，雖然溫州一直以來在外的刻板印象是缺乏文化氣息，但溫州的特殊性在于，在改革開放中沖在經濟生產領域的前線，所以外界只關注到了發(fā)達的經濟，忽略了對文化的認識，“而且，文化有大小之分。南京、蘇州、杭州作為人才聚集地，從歷史上就是文化發(fā)達地區(qū)。溫州文化相對來說是一種小文化，但不是沒有文化?！?/p>

方韶毅在雙手做工市集上進行分享。圖片來源：雙手做工

在李思恩的眼里，溫州歷史有“百工之鄉(xiāng)”的稱號，有手工藝發(fā)展的土壤。而過去三十年，很多人將手工藝丟在一旁，投身于賭博式的商業(yè)機會主義，實現了第一代的財富積累，但近年來隨著法律法規(guī)的完善，老一輩溫州企業(yè)家倒閉破產的比比皆是。宏觀環(huán)境的變化迫使第二代溫州企業(yè)家開始重新思考手工藝的價值，嘗試將老一輩的手工藝繼承下來，與現代商業(yè)結合。木墨就是這樣一個案例，以溫州本土的老木藝工廠為基礎，發(fā)展獨立家具品牌。現在，溫州還存留著大量木藝、紡織品、陶器的家庭作坊，整體生產環(huán)境傳統(tǒng)而古早，因此，在設計和商業(yè)發(fā)展上，溫州的手工藝沒有大城市那么浮躁和趕潮流。

而在方韶毅看來，近年來溫州的市集文化與幾十年前的地方展銷會非常不同。后者發(fā)端于溫州商品社會興起的時代背景，人們過年過節(jié)才去做一次大采購。而現在隨著經濟水平發(fā)展，市集的生活美學程度越來越高，主要目標是增強城市年輕活力，吸引年輕人。在經濟意義上，歸根結底，市集是一個淘寶一樣的線下市場，就像有人專門在淘寶上開店一樣，有人專門在市集開店，促進地方的經濟活力。

在文化意義上，地方市集是一種“地方創(chuàng)生”?！暗胤絼?chuàng)生”的概念源于日本，致力于讓城市或鄉(xiāng)村恢復活力、增強經濟可持續(xù)發(fā)展、并提高人們對自己所居住地方的參與度。溫州宋代以來就有鄉(xiāng)村市集，如農歷二月的白石市集、瞿溪市集，但傳統(tǒng)市集在近十年來迅速消退，被城市市集所取代。同時，傳統(tǒng)手工業(yè)受到大規(guī)模工業(yè)生產的沖擊，年輕人并沒有繼承上一代的手藝，也很難通過手工藝養(yǎng)家糊口?，F代市集可以讓我們重新思考傳統(tǒng)手工業(yè)，但市面上大部分市集的問題在于餐飲占比較高，文化屬性較低。

方韶毅認為，隨著網絡社會的發(fā)展，地域限制越來越小，對于溫州的年輕一代，他們能有更大的空間和可能性參與到地方創(chuàng)生的事情上來。即使是溫州的一個小市集，也可以借助網絡平臺放大宣傳效果。方韶毅主編的溫州文化類期刊《甌風》，未必受到很多溫州人的關注，卻受到很多外地人的關注。而如五條人這樣一個小眾的地方文化符號，也可以成為一個在全國具有影響力的青年文化現象。

在日本、中國臺灣、中國香港等地方創(chuàng)生實踐更為經驗豐富的地區(qū)，許多年輕人通過民宿、雜志、文化創(chuàng)意產品開發(fā)來挖掘在地文化的活力。比如地方特色飲食文化，就可以被包裝成一種旅游項目，老人負責做菜，年輕人負責營銷傳播和銷售運營。

溫州是一個南北交匯的城市，文化多元性顯著，其獨特性體現在移民文化、方言文化、宗教文化，以及人口流動帶來的文化交匯，近年來興起的市集文化就是其中一種。

市集往往選址于旅游街區(qū)或城市更新項目，形成專有的市集品牌，以吸引更多的攤主和更多的觀眾，拉動雙邊市場。例如 2020 年，在政府的推動下，溫州市區(qū)壩接橋旁的一處城中村拆建改造后被打造成為小壩坊·慢生活文創(chuàng)街區(qū)，招來了一批具有文化屬性的餐飲、文創(chuàng)商業(yè)體入駐。此外，就在雙手做工市集的附近，一場名為“春日限定奇妙園”的市集在溫州塘河畔舉行。與城市市集不同的是，這里的攤位沿河而棲，更像是朋友聚會而非商業(yè)經營。攤主們在結束了一天的擺攤工作后，會披著夜色在河邊聊天喝酒。

雙手做工市集。圖片來源：雙手做工

很多手工藝人過著一種游牧式生活，從外地來到溫州擺攤，結束工作后可以在本地游覽一番，感受溫州本土文化。而市集作為一個流動的市場，也游牧在全國各地，汲取各個地方的文化，發(fā)展出自己的特色。在這個商業(yè)、文化、人情交通交匯的場域，很多故事正在發(fā)生。

（文/若冰《北海怪獸》主播、“若有所播”主理人）

本周主題推薦

書｜《甌風》MOOK

《甌風雜志》，上世紀三十年代創(chuàng)辦于瑞安，中斷75年后于2010年，重新出版《甌風》新刊，由方韶毅主編、黃山書社出版。新《甌風》依然立足溫州，關注甌越文化，打撈歷史，溫故知新。所涉題材，以溫州為主，但不限溫州；作者以溫州本土為主，也有諸多域外方家。

書｜《尋找·蘇慧廉》

蘇慧廉，英國人，傳教士，著名的教育家，歐洲一流的漢學家。他在溫州定居二十余載，設立禁煙所，修醫(yī)院建學堂。學習溫州方言，編撰便于外國人學習中文的《四千常用漢字學生袖珍字典》，向西方介紹中文典籍。這本書還原了蘇慧廉百年前的人生軌跡，也描繪出大時代的波瀾詭譎。

書｜《楠溪紀事》

在本書中，攝影師李玉祥用“解剖麻雀”的方法，選擇楠溪江流域的十一個古村進行對照，呈現出獨特的攝影人文景觀，展現一地時間和空間的變遷史，極具典型性。山河變化、城鄉(xiāng)變遷，很多村落在消失，很多房子坍塌倒下；當年的孩子已經成長，遠走他鄉(xiāng)，留下守望的老人和日漸安靜的故土；城市的邊界在不斷延伸，鄉(xiāng)村的生活發(fā)生巨變。

書｜《巴黎的溫州人——一個移民群體的跨社會建構行為》

作者王春光把社會網絡作為調查研究的主要內容，關注溫州人在流動、移民融合過程中如何利用、更新和擴充社會網絡。

書｜《信河街傳奇》

信河街是溫州老城區(qū)的一條交通要道，周圍曾環(huán)繞著見證著溫州城區(qū)歷史的七十二條半小巷?！缎藕咏謧髌妗匪鶎懙亩际且粋€特殊人群：一群成功者，他們在中國過去三十年急劇的經濟發(fā)展中積聚起財富，他們因此備受羨慕、備遭疑忌。在公眾的眼中，他們在天堂也在地獄：某些世俗價值的天堂和道德的地獄。

書｜《溫州學二十年》

本書分上下兩冊，上冊為論文選編，從“溫州學”理論建設、永嘉學派研究、溫州歷史研究、溫州文化研究、溫州模式研究等方面精選正式發(fā)表的論文。下冊是著述提要，精選有關溫州歷史、文化、經濟研究方面的著作，揭示溫州經濟和社會發(fā)展內在規(guī)律，是對溫州區(qū)域文化研究的一次較為全面深入的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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