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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的校園文青
文/未橋
2016年的4月是平常的。但一年前,“中國詩歌最后一個輝煌的詩人”永遠不再吟唱了。他是汪國真。20年前,汪國真不僅是寫詩,而且還會勵志。那時候他的詩集除去手抄的以外,盜版的比正版的出售還多。憑這一點,就可以秒殺2015年詩壇余秀華作品10萬冊的銷量,雖然“她是中國的艾米莉·狄金森”。但,即使這樣,今天的他還是走出了大部分人的視野。媒體不再熱衷于這樣一個火爆于20年前的紅人。
相對于汪國真輝煌的歲月,還有更多的一群校園年輕人消散在90年代。
他們是一長串的名字:李緒國、石龍、宋冬游、席云舒、徐志偉、朱少勇、姜林海、陳辰、鄧凱、楊廣虎、王改昌、王琪、湯集安、章君、肖旭馳、尋夢、曾蒙、黃本華、湘客、閆妮、孫超、王有平、李小軍、王中舉、羅繼飛、劉川、劉東靈、劉振剛、柳雁陽、羅堯清、馬宇歌、潘宏義、彭渤、裘錫軍、蔣曉琴、沈沉、施袁喜、陳焱、田犁、蕭河、趙仁偉、唐榮堯、朱玉芳、碧水、劉巨星、曾冬、阿然、西楚、石勇、藍宇、龐秀玉、賈玉華、李賢平……他們與同時代的芒克,與食指、北島、多多、海子、西川、戈麥、清平、西渡最明顯的不同是身份,他們不是大學生。他們是90年代的中學校園文藝青年的人氣代表。
用“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來形容90年代的中學校園文藝青年似乎沒有什么不妥,可比照歷史中的校園文壇現象,還是能發(fā)現一些不同。畢竟,汪國真去世了,讓人知道20年后有詩人去世了這件事,而今天沒多少人知道,20年前的那個青少年文壇里,絕大多數人不知其蹤。這才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背影:那個點贊沸騰的校園文壇
2007年,實名“李賢平”的人在網上寫了一篇《20世紀90年代青少年文壇風云榜》。原文本按梁山忠義廳義聚名單悉列90年代青少年文壇108將,后有好事者補遺,實有110名齊聚,一時令圍觀者眾。
在文章的開頭,是這樣概括的:“90年代之青少年文壇秉燭前行,波濤洶涌,云蒸霞蔚,煞是壯觀!文學報刊旌旗獵獵,擂鼓助威;文學新銳抽劍出鞘,一時間多少故事、多少顏色斑駁交錯!”用這種磅礴氣勢描述局勢情狀的,正是1996年《校園文壇報》的創(chuàng)辦者李賢平。這位1976年出生的江西年輕人,自詡“神行太?!?,不僅能辦報,還善長寫詩和寫報告文學,以舉辦“當代校園文學作品聯展”的形式,在90年代中期為青少年文學的發(fā)展力顯推波助瀾的能事。
同在江西的中學校園,比李賢平更早行動的,有牧斯、毛江凡1993年主編的《斯人詩報》,和楊曉林1994年主編的《激流島》,還有王定保1995年主編的《晨風》。這些刊物雖不及《校園文壇報》影響大,但昭示了一批激情文藝青年的存在。
從更大的范圍看,拉扯起文學大旗的校園青少年不單江西一支獨秀。在北方,僅黑龍江,就有郭昕良和碧水,分別以《中國青少年作家》、《大校園》和《中國校園詩報》(1992年創(chuàng)辦)謂之“東北雙雄”。其他則有河北《校園作家報》(1995年創(chuàng)辦)的王偉、《詩友聯誼報》(1993年創(chuàng)辦)的劉巨星,陜西《七十年代》的王琪,黑龍江《文化藝術報》的李緒國和《青春夢園》(1996年創(chuàng)辦)的孫超,內蒙古《中專生文苑》(1992年創(chuàng)辦)的阿然,陜西《中學生文萃》(1993年創(chuàng)辦)的楊廣虎、《中國青少年文壇》(1995年創(chuàng)辦)的王有平。此外,河南《七彩校園》(1992年創(chuàng)辦)的朱玉芳、《新少年大參考》(1997年創(chuàng)辦)的王改昌、《中學生大觀察》(1996年創(chuàng)辦)的國理才、(《小天鵝》(1996年創(chuàng)辦)的賈玉華、《黃河詩魂》(1999年創(chuàng)辦)的宋華震,安徽《龍詩報》(1993年創(chuàng)辦)的石龍、《綠草詩歌報》的凡夫、《江花》的陳韶華,廣東《校園文學報》(1997年創(chuàng)辦)的陳宏松,廣西《大校園文學》(1995年創(chuàng)辦)的黃少青,貴州《黃果樹》(1994年創(chuàng)辦)的李東、《高原詩報》(1997年創(chuàng)辦)的西楚、《校園新文壇報》(1998年創(chuàng)辦)的姚瑤,山東《中學生文學》(1996年創(chuàng)辦)的苑香玉、《校園作家報》(1998年復刊)的邵江,重慶《西南大校園文學》(1998年創(chuàng)辦)的高峰,浙江《校園文壇聯盟報》(1997年創(chuàng)辦)的裘錫軍、《校園文學報》(1997年創(chuàng)辦)的徐煒,江西《青少年文學報》(1998年創(chuàng)辦)的吳玉峰,湖南《青少年生活報》(1998年創(chuàng)辦)的張立星、《尋夢船》(1993年創(chuàng)辦)的張禮成、《寫作報》(1993年創(chuàng)辦)的肖斌偉、《文學青少年聯盟》的肖旭馳、《青少年詩報》的馬蕭蕭、《太陽神詩報》的楊舒翼、《校園作家》的胡建文、《新世紀青年》的藍宇、《七彩鳥》的尋夢和湖北《校園文化報》(1997年創(chuàng)辦)的秦戰(zhàn)勇、《青少年大時代》(1997年創(chuàng)辦)的李小軍、《青少年文壇》(1995年創(chuàng)辦)的黃海、《青春文苑》(1997年創(chuàng)辦)的柳雁陽、《作家新一代》(1996年創(chuàng)辦)的殷學軍等等,蔚然大觀,熱鬧非凡,且精彩紛呈。
憑借這些報刊平臺,一些活動蓬勃開展,影響力甚至超出了舉辦者最初的預想?!毒G草詩歌報》舉辦“全國新人詩人邀請賽”、《中專生文苑》組織“草原文學夏令營選拔賽”、《七彩校園報》進行“全國校園文學大獎賽”、《校園作家報》舉行“全國校園作家創(chuàng)作研討會”……賽事和活動一波接一波,方興未艾。其中,《中國校園詩報》發(fā)起的“青少年文學藝術夏令營”營員征文大賽,收稿以萬計,夏令營被譽為“太陽島上泊戰(zhàn)船,哈爾濱中聚義漢”?!吨袑W生大觀察》開展評選“全國青少年文學藝術之星”,后又聯合《尋夢船》等報刊策劃“偉人故鄉(xiāng)行”全國青少年文學夏令營,成功將湖南省文化廳、中共韶山市委宣傳部、湖南衛(wèi)視、《小溪流》雜志社等拉入主辦單位,硬是把民間的行為拉升到一個官方的高規(guī)格活動。關于這些活動的號召力,從河南的中學生程冰雪可以窺見其魅力。主編《我們這一代》校報的她端首一張車票就進京參加報社舉行的會議,等她達到北京時,情況發(fā)生變化,她沒能如愿。可是她的目標沒變,她要繼續(xù)云拜訪“同行”——一家公開發(fā)行的雜志社編輯。這一次,她誤走了方向,最后從西直門走到復興門,復走到公主墳,然后返回蘇州街,全程步行了差不多30里路才算見到人。

報刊的興起,繁榮的不只是校園文壇,聚集了數以萬計的躉擁者,最直接的結果,就是讓一批學子迅速從茫茫人海中浮出水面,成為文壇驕子:江蘇蔣昕捷的《赤兔之死》奪得高考作文滿分被南京師范大學錄取,黑龍江的宋冬游被西南師大特招、顏研被北大特招,四川的曾蒙被西南師大特招,河南的程冰雪被推薦進入重慶大學,湖北的鄧凱被中國人大特招,陜西的閻妮被保送北大、孫衛(wèi)衛(wèi)被南京大學特招,江蘇的景旭峰被揚州大學破格招錄、甘肅的趙仁偉被蘭州大學特招……只是弄不明白的是,這些當時名噪一時的校園文學人物,邁入大學后倒鮮見其人其文,似乎寂寂無名。
更為可惜的是,隨著國家對出版物管理的加強,在新世紀的到來之際,上面這些以內部刊號、省內刊號或以書號代刊號辦刊辦報形式被清理整頓,除《中專生文苑》后改名為《中專生月刊》、《大中專文苑》列為公開刊物、《黃果樹》后改名為《紅太陽》且并入《六盤水日報·青春特刊》實現“曲線救國”外,其他絕大多數刊物應聲倒下,從此沉寂于90年代的校園文壇記憶。
然而青春刊物人不甘校園的文壇沒有自己的江湖傳說。創(chuàng)辦《青少年文壇》的黃海后又主持《唐》詩刊,創(chuàng)辦《校園作家》的胡建文又開辦《一代人》,創(chuàng)辦《高原詩報》的西楚后策劃《希望報》月未特刊《青少年文藝》,創(chuàng)辦《尋夢船》的尋夢后轉輾北京新辦《心跳YES》……這些欲東山再起的年輕辦刊人舊夢難續(xù),終其結果再未出現往日紅火情形。
自此,名盛一時的校園文藝辦刊人各奔東西,一部分人如郭昕良供職《生活報》、席云舒供職《南方文壇》去了媒體機構延續(xù)未完成的文學事業(yè),一部分人如石龍供職北京武警、楊廣虎供職陜西旅游公司棄文從政干脆改行為經濟建設服務,更多的人則是絕塵而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仿佛未曾出現過。

九十年代的青少年雜志《少男少女》,在當時頗受歡迎。
90年代中學校園文壇文學刊物的繁榮,有其客觀的生長環(huán)境。20世紀90年代初,評論界認為的“校園文學第三代人”快速成長,其作品卻被貼上了“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標簽,寓意內容淺顯,主體不積極,不受主流刊物待見。起初,“校園文學第三代人”為了展示自己的勞動成果,一些印數不大的有個人詩集、個人作品集等一部分屬自費出版的校園文學作品在小范圍傳開。當時《全國優(yōu)秀作文選》(原刊名《全國中學優(yōu)秀作文選》)、《語文報》、《中國校園文學》、《作文通訊》、《中學生閱讀》、《中國中學生》、《中國少年報》、《中文自修》、《作文》、《少男少女》、《青少年日記》等具有國內刊號的正規(guī)青少年報刊發(fā)行量,相比成人文學刊物不降反漲,而越來越多的文學少年們以在這些報刊上發(fā)表作品為榮。在此背景下,一部分有抱負、想作為的文藝青年在校園結社辦報,并展開一系列的文學活動,得到校內外學子的響應,并由此越做越大。于是,短短三五年,全國興起了創(chuàng)辦民刊民報民間組織熱。這是大環(huán)境。
從小處看,這些民刊民報大受歡迎的主觀因素,是編排的內容符合當時中學生的情感需要。
整個90年代,網絡只在中后期走進人們視野,中學生的情感交流仍然十分傳統,可供選擇的方式十分有限,幾乎只有紙和筆。寫作和閱讀因此成了他們最熱衷的渠道,以致中國郵政信件投遞任務最重和郵票零售銷量最高的時期就在90年代產生,因為校園筆友的數量實在太龐大。此時的刊物如果是情感表達的橋梁,差不多無人會對民辦還是官辦的背景有苛刻要求。剛剛好的是,90年代創(chuàng)辦于校園的民刊民報自覺地執(zhí)行了“學生的刊物學生辦、辦好刊物為學生”的宗旨,內容恰恰來自學生自己,并且有意無意地放低了正規(guī)刊物選稿用稿的“標準”,真正向學生敞開了文學的大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辦刊人如同當時的學子一樣,思想沒有受網絡信息的干擾,帶頭抒寫了一批真情流露的傾訴式詩文,行文優(yōu)美還熨帖心靈,為爭取報刊的作者和讀者取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新少年大參考》的王改昌就是這樣的一位辦刊人。1997年在這份報紙創(chuàng)刊號發(fā)行時,這位“主編兼通聯部主任”的河南襄城小伙子不僅敬業(yè)地親自負責信函郵發(fā),還隨報寄了一份報紙一半大小的《友誼通訊》,用小五號字密密麻麻地介紹了自己發(fā)表作品的情況和招收“小作家藝術村會員”的說明,外加一篇類似“致讀者”的公開信。公開信的題目為《放我的真情在你的手中》,并作了字體加黑的引題“這世界,越來越多的冷漠,越來越多的真情;這人生,越來越多羈絆,越來越多的陷阱,讓你全部都失落,也從不敢說。越來越多的包袱,不能丟的是朋友,當你陷入絕望中,當你隱入孤獨中,記得最后還有,像我這樣的朋友”。如此知音體的深情標題,配上如泣如訴的安撫句子,大概沒有少男少女會漠視王改昌,漠視《新少年大參考》。
公開的簡介中,王改昌出生于1976年,熱愛文學,在“全國62家報刊及6家電臺刊發(fā)播出詩文300余篇首”。年少的履歷里,包括1995-1997年在石家莊、黑龍江、貴州、遼寧等地做過報刊編輯。不難看出,小小年紀就南征北戰(zhàn)全國各地,家庭大約不是特別富裕,他應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的文學少年。
事實上,與同齡人朱玉芳作為全國首個中學生舉辦新聞成果展覽所獲得的文學成就一樣,王改昌的輝煌也不是浪名虛名:他用發(fā)表每篇文章收獲兩三塊稿費的原始積累,保證了自己每月兩三百塊錢生活費的供給,高中三年正式發(fā)表文章100多篇,名字頻繁刊登在《遼寧青年》、《新青年》、《少年文藝》、《語文報》等大刊大報上,成果豐碩,1994-1995年的校園文壇曾被媒體稱為“王改昌年”。
“奮斗改變命運,夢想讓人生與眾不同”是王改昌的座佑銘,但現實卻并沒有給他太多好運。1995年高考失利后,他因家族貧寒中止求學大學的腳步。但這個瘦弱的少年的夢想還在,并且奮斗不止。這使得他的人生更多了一些苦難。高考后,因為找不到工作,他在廣州街頭拾揀垃圾,又到東莞的工地搬運磚頭,最后因身體吃不消提前撤回河南辦起了書店,邊經營小店邊寫作。到1999年,他連續(xù)出版了6本書。之后三年,他又接連完成4本書稿送到出版社。不得不說,在90年代中后期,他的青春是一段無可辯駁的傳奇。只是夢想與現實之間,不是總與奮斗一起前進。他出書的可喜事實,成為他背上十萬元債務的沉重負擔。
由于性格使然,王改昌生性敏感、不善于社交,盡管著作等身,也是青少年心目中的“才子佳人”,但一直沒有大紅大紫過。如今,他仍在中原腹地的小縣城,干著一份喜歡卻不痛不癢的文化工作,看上去是不怎么壞也不怎么好的生活。
直到現在,70年代出生、閱讀過王改昌文章的人,在網絡上尋找他的蹤跡時,依然使用“純情”和“寂寞王子”等關鍵字進行搜索。90年代的中國改革開放的步伐還不是很大,百姓生活的提高并不普遍,教育費用仍是大部分普通家庭中的大比重支出,許多學子一方面有求知識的渴望,一方面又要面對貧困帶來的迷茫。“憂傷”作為一代人感情共鳴的基礎,承襲了青春文學“四大王子”汪國真、趙冬、鄧皓、洪燭的清新風格,成為90年代中學校園最容易贏得欣賞點的因素。
順理成章地,多愁善感的王改昌,因為勤奮,成了那個年代揮舞“美麗憂傷”旗幟的文藝青年代表人物。也正是這種下意識的文學集體行動,成了當時中學校園文壇的主要潮流。而這,就天時地利人和地成就了民間報刊風行的盛世風景。
如果生活不夠慷慨:朋友圈的是與非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弊鳛槲膲械囊粋€分系,中學校園文壇自然不能例外,出現一些光怪陸離的事情。事情的發(fā)生雖不及欺世盜名的文學行騙惡行,但性質與“鵬鳴風波”(涉嫌假借名人效應推銷個人作品)所指的道德敗壞劣跡同樣可惡,特別是到了90年代后期。
應該說,站到了21世紀門檻上的《作家新一代》,在推介青少年作家、推動校園文學依舊一直在不斷地努力,并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績,即使用“拿來主義”未加商量地把“河南省群藝館”列入報紙的主辦方來增加影響力也情有可原。并且,殷學軍本身的文學實力是不容置疑的,他完全有能力將報紙的質量一以貫之地保持下去。如果要責怪的話,只能說他太想干事業(yè)了,把一份非正式的民間報紙辦到16個版面,要求版版精彩。他似乎不懂得,要維持這么大體量的報紙運轉,得要多少財力。這十分要命,逼著他走偏了最初的方向,開始在金錢上做“文章”。一步一步地,從2001年開始,他濫用自有報紙平臺和廣大文學愛好者的信任,發(fā)布虛假征文征稿信息騙取評審費和出版費,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類似的現象,在1998年一個筆名叫“陳秋雨”的身上不動聲色地上演。不同的是,手段要更隱蔽一些,而且蓄謀已久。根據后來知情者的接力“網趴”,這位“福州三貿總公司”的總經理,本名陳曉康,生于1970年10月28日,出身農民,育有一女,善寫情書散文,出版有《走進秋雨》、《風雨人生》等文集,同時還經營著“福州情緣風友誼沙龍”,算是一位家庭、事業(yè)雙成功的“儒商”??稍谙喈旈L的一段時間里,通過書信認識的他都無一例外地首先當作“筆友”,并且是特別難得的有才“筆友”:他的每封信都是蠅頭小宋體字在A4紙上分兩欄打印,少則滿滿一頁,多到整整三四張紙,反正沒有少于1000字的,行文還娓娓道來,勝似隔空暢談。這樣洋洋灑灑的洶涌勢頭,不是掏心窩子也是坦誠相待,于是從第一次空中鴻書起,就俘獲了一大批少男的心,更遑論情竇初開的少女了。很快,他的筆友遍布全國各地。事情出現轉機是在2000年前后。他在信中透露了要出人生第一本書卻遭遇資金困難的現狀,希望朋友以99元的預訂款支持自己愿望的實現。在得到一些筆友的積極響應后,《走進秋雨》于1999年得以出版。他接著以擴展事業(yè)的名義向筆友“贈送內部名額”發(fā)展商務代表,實際為網絡終端業(yè)務員,“加盟費優(yōu)惠價900元”。筆友此時仍堅信加入貿易團隊即可鴻圖大展,但其中許多人大都未成年,拿不出這么多錢,自感幫不上忙而心生慚愧,不敢輕易回信。而這一沒回信,他便也沒了音訊,不再“來函來電”了。傳書戛然而止,有的筆友卻難以釋懷,幾年后想知道朋友近況時,在網上搜尋蛛絲馬跡中才意外發(fā)現,原來當年收到整齊長信的不只一個人,寄發(fā)99元虛高書款的也不只一個人,邀請加盟貿易的仍不只一個人……然而距離揭穿的騙局,時間過去了六七年,“福州三貿總公司”早已人去樓空,留下個個筆友一份份說不清楚、道不明了的復雜心情。
比之于殷學軍,曾經的當事人在今天對“陳秋雨”的態(tài)度有更為難以評說的心緒。因為純粹以文學活動牟取錢財,殷學軍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遇到這種情況心里只是不愉快一下子。但“陳秋雨”不一樣,用素紙建起的聯系包含了隱秘的不純潔,失去的不僅僅是財物。網名“曦月龍族”在百度吧留言顯得灑脫:“無所謂騙子或者什么人,總之是個美麗的回憶,畢竟曾經天天盼郵件的日子是快樂的?!薄耙恍莞纭本陀行┰S慶幸和遺憾:“那時候小,十幾歲,覺得他文筆好,有才氣,不知道有多佩服和仰慕……回回首已經過去快10年了,經歷得多了以后想想自己當初,不禁啞然失笑。也許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生存之道,騙術也可算是其中最滑稽的一種吧,其實他的騙術也并非高明,但是騙到了那么多人,很多人是至今都對其念念不忘。但我不恨他,因為他給我上了初入社會的第一課,告訴了我脈脈溫情下可能隱藏著陷阱。只是可惜了當時的筆墨和被他索去的那些帥氣照片,不知被他糟踏成什么樣子了!”
總體說來,90年代的中學校園文壇有群情激昂的盛景,也有一地雞毛的狼藉?;仡櫮莻€時期的人和事,與其說是梳理成長過程的歷史碎片,不如說是致敬擁有過的青蔥歲月。
(本文選自《九十年代回憶錄》,向度文化出品/團結出版社,2016年12月出版)
【作者簡介】
未橋,1976年生于湖北,本名周衛(wèi)橋,1996年大學畢業(yè)。曾任學校文學社社長、社刊主編。現從事新聞宣傳及企業(yè)文化工作,一級企業(yè)文化師。先后發(fā)表有詩歌、散文及小說等文藝作品,主編市級及以上征文或職工文集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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