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近日，上海自然博物館自然史研究中心何鑫博士做客志達書店，為我們講述了達爾文還有他最重要的著作《物種起源》背后的故事。以下講座內(nèi)容摘編自主辦方提供的現(xiàn)場錄音整理稿，經(jīng)主辦方校核，未經(jīng)主講人審定，小標題為編者所加。

在大多數(shù)人的印象中，達爾文就是一個白胡子老爺爺?shù)男蜗?。達爾文作為著名的生物學家和進化論的奠基人，當然不是生來就如此的。達爾文最重要的思想，也不是他變成老頭的時候才形成的，而是當他年輕的時候，在一次經(jīng)過加拉帕戈斯群島的環(huán)球航行中孕育萌發(fā)的。但是，從這種思想的產(chǎn)生、發(fā)展到最后完整闡述其內(nèi)涵的《物種起源》的完成，其間又經(jīng)過了二十多年的時間。達爾文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寫著《物種起源》的背后又有怎樣的故事呢？

“不務(wù)正業(yè)”的富家公子

1809年，達爾文出生在英國一個富足的家庭。達爾文的外祖父韋奇伍德家族是經(jīng)營瓷器生產(chǎn)的行業(yè)領(lǐng)軍人。達爾文的祖父伊拉斯謨斯·達爾文是著名的博物學家，父親是當?shù)匾晃挥忻尼t(yī)生。正因為達爾文從小生活在衣食無憂的環(huán)境中，所以他并沒有受到嚴格的限制，而是像其他富裕家庭的小孩一樣，在自然的環(huán)境里跑來跑去，去探尋大自然。這些小孩在他們長大后，帶著從小培養(yǎng)起來的興趣，跟隨地理大發(fā)現(xiàn)跑到全世界去采集物種，所以現(xiàn)在許多的物種標本都是根據(jù)當時英國的采集而命名的。

但是，達爾文的父親還是希望達爾文子承父業(yè)，或者做一些看上去比較高尚的職業(yè)。在達爾文16歲的時候被送到了愛丁堡大學醫(yī)學院。但達爾文是一個內(nèi)心敏感的人，對醫(yī)學院的那些尸體他是非常抵觸的。當時達爾文還有一個哥哥也在愛丁堡大學，就帶著弟弟到處玩，后來就結(jié)識了羅伯特·格蘭特博士。格蘭特研究的是現(xiàn)在被稱為“底棲生物”的博物學家。于是，他就經(jīng)常帶著達爾文去海濱去收集和研究海洋生物，包括其中一些化石，讓達爾文對化石和地質(zhì)產(chǎn)生了興趣。

格蘭特還給達爾文講了拉馬克的故事，我們的生物學課本上對拉馬克的學說有一個定義叫“用進廢退”，最經(jīng)典的一個例子就是長頸鹿為什么脖子長得這么長？是因為長頸鹿努力想把自己的脖子長長，然后就長長了。如果用現(xiàn)在的眼光去看，我們并不能嚴格地說“拉馬克學說”只用這四個字就能代表，也不能說拉馬克的思想就是完全錯誤的。但是他的學說在當時確實引發(fā)了一些反響，其中就包括了格蘭特。與此同時，格蘭特還給達爾文講了達爾文祖父的事情。雖然在達爾文出生前他的祖父就已經(jīng)去世了，他的父親也并不喜歡在他面前提他的祖父，但他的祖父卻是最早在英國提出了一些跟生物演化相關(guān)的理論。想到自己的爺爺是這個領(lǐng)域的元老，達爾文也覺得自己可以繼續(xù)去開拓一點思路。

雖然達爾文對生物學很感興趣，但他畢竟不是這個專業(yè)的。后來他覺得醫(yī)學院實在是呆不下去了，就卷鋪蓋回家了。在家待了半年后，達爾文在父親的安排下去了劍橋大學學神學，因為在鄉(xiāng)村里去當一個神父也是很受人尊敬的。雖然身在基督學院，但依然無法割舍達爾文對生物學的眷戀，在這里他結(jié)識了劍橋大學動物學系的亨斯洛教授，并從他的身上學到了很多昆蟲采集方面的知識。而且亨斯洛還推薦達爾文去閱讀許多不同人的著作，比如維西爾和洪堡的作品，這些人都是生物學領(lǐng)域的相當重要的人物。與此同時，達爾文也接觸到了劍橋大學其他一些生物學老師。

雖然達爾文對生物學情有獨鐘，但是這一次并沒有荒廢主業(yè)，1831年的時候他從劍橋大學順利畢業(yè)。但是畢業(yè)之后達爾文并沒有離開學校，也沒有去急著找工作，而是繼續(xù)“游手好閑”，在英國不同的海濱周圍去做自己喜歡的一些事。而恰巧在這個時候，亨斯洛收到了一個人的來信，準確地說是一份邀請。

改變一生的環(huán)球航行

寫信的人是費茨羅伊，他出身貴族。雖然只比達爾文大四歲，但那時已經(jīng)獲得英國海軍中較高的職務(wù)。當時費茨羅伊接受了一個任務(wù)：去南美洲考察海岸線。為什么會在那時去考察？因為當時像巴西這樣的國家從宗主國獨立出來了，英國迫切地希望去這些新獨立的國家開拓貿(mào)易，所以就派費茨羅伊去考察，并且記錄整個航線。

在當時，海外考察有博物學家隨行的傳統(tǒng)，他們可以幫英國收集世界各地的標本。費茨羅伊是一個有點喜怒無常的人，而且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船長，所以他希望跟船員保持一定距離，從而彰顯自己的地位，同時他也希望有一個能聊得來的人跟著他，但這個人必須身世比較顯赫。于是他找到劍橋大學的著名教授亨斯洛。但亨斯洛剛好有別的事，所以就推薦了達爾文，反正他也沒什么事做，對未來也沒什么具體打算，而且也有不錯的生物學技能。

但費茨羅伊一開始根本就沒看上達爾文，不僅因為他年紀小，而且他也不是正統(tǒng)的博物學家，最多只能算是博物愛好者。但亨斯洛多次推薦，費茨羅伊最后還是接受了?？蛇_爾文的父親又不同意達爾文去，因為他原本指望達爾文游手好閑一段時間后乖乖回去當牧師。于是達爾文去找了他的舅舅，也是韋奇伍德家族的繼承人之一。舅舅最終成功說服了父親：即使達爾文出游幾年，回來也還是可以當牧師，而且游歷全世界的經(jīng)歷還能讓他成為更出色的牧師。

達爾文乘坐的船就是經(jīng)典的“小獵犬號”，也可以直譯為“貝格爾號”。這艘船并不是非常大，但配備相對來說比較齊全。達爾文在1831年9月5日跟費茨羅伊見面，9月11日參觀貝格爾號，12月起航三次后終于出發(fā)了。達爾文在出發(fā)前曾給他最好的朋友寫過一封信，信封上用很大的標題寫道：“南美洲的蟲子要倒大霉了”，因為他想去南美洲采集各種各樣的昆蟲標本。從1831年12月27日正式起航，到1836年10月2日最終回到英國，用了近五年的時間。這讓達爾文從很不受人重視的博物學愛好者，成長為英國著名的博物學家。

達爾文被安排在船長室下面一個很小的房間。船艙的底部放了許多空酒桶，這是因為每到一處就會收集當?shù)氐木?，除了船員引用以外，還可以把采集到的魚類軟組織泡在里面做標本。從英國到南美洲的旅行是很漫長的，于是亨斯洛給達爾文推薦了萊爾的《地質(zhì)學原理》，因為在此之前達爾文只接觸過蘇格蘭海濱比較微小的古生物，沒有經(jīng)歷過大型古生物的挖掘，所以這本經(jīng)典著作給了達爾文許多關(guān)于地層的知識，讓他接受了更進一步的古生物學和地質(zhì)學方面的訓練。

當達爾文看完這本書之后，貝格爾號也差不多到達了南美洲的海岸線，因為貝格爾號主要任務(wù)是與當?shù)亟①Q(mào)易往來，所以時不時就在各地停留，特別在巴西停留了相當長的時間。在此期間，達爾文帶著幾個士兵和水手到內(nèi)陸采集標本，然后將這些標本通過其他船只源源不斷地寄回英國，于是達爾文在英國也就慢慢有了一定的名氣。后來貝格爾號繞到了南美洲另一邊的智利，來到了整個航行中最重要的地方——加拉帕戈斯群島。當時的加拉帕戈斯群島并不著名，只是航行中的中轉(zhuǎn)補給站，貝格爾號在這里停留了不到40天，但對于達爾文而言，卻是他整個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

在加拉帕戈斯群島上，有一種被稱為“達爾文雀”的鳥類。人們覺得正是這種生物啟發(fā)了達爾文的進化思想，所以才被命名為“達爾文雀”來紀念他。但是，這離不開一個人的幫助。因為達爾文對鳥的興趣并不是很大，而且相關(guān)學術(shù)水平也一般，但是他卻十分清楚應(yīng)該把什么樣的東西送給專業(yè)的人，于是在返回英國后他把采集到的鳥類標本寄給了當時英國著名的鳥類學家古爾德。

古爾德是一位訓練有素的鳥類學家，當他把達爾文采集回來的標本仔細看了之后，提醒達爾文說：“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鳥可能來自同一個祖先？”或許因為達爾文確實不喜歡鳥類，以至于標本都沒有標注采集地點。面對混亂的標本記錄，無奈之下古爾德聯(lián)系了費茨羅伊，剛好費茨羅伊的幾個水手也采集了很多鳥的標本，而且記錄的格式、信息甚至比達爾文的還詳細，這極大地幫助了古爾德。后經(jīng)研究，古爾德提出了物種間的起源關(guān)系，并把這一結(jié)果告訴了達爾文。

《物種起源》問世的前因后果

在此后的半年多時間里，達爾文一直在思考很多問題。1837年7月中旬，他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幅草圖。這張像樹一樣的結(jié)構(gòu)圖其實反映的是生物演化的順序，就是一個物種演化成了不同的物種，這是達爾文思想最初的雛形。但是，全面闡述生物演化思想的《物種起源》要在二十多年后才完成。

在這期間達爾文做什么了呢？第一件事是結(jié)婚。不管達爾文多么偉大，但他畢竟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達爾文環(huán)球航行前原本是有一位初戀女友的，只不過漫長的五年之后，他最終收到的是初戀女友的結(jié)婚請?zhí)＿_爾文的父親跟今天的大多數(shù)父母一樣，達爾文一回來就開始各種逼婚。在1839年，達爾文終于迎娶了比他大一歲的表姐艾瑪·達爾文。同年，達爾文獲得了英國皇家學會會員的稱號，因為他采集的標本讓英國生物學家第一次見到了大量新物種，對學術(shù)界至關(guān)重要，這也標志著達爾文進入了英國主流科學界的行列。婚后，達爾文開始撰寫第一部演化生物學有關(guān)的作品——《小獵犬號的航行日記》，但這部作品更像游記。在后來的漫長歲月里，有一個人對達爾文影響最深：長女安妮·達爾文。

安妮小時候很喜歡跟著達爾文采集蟲子標本，而且很有靈氣，所以十分討達爾文的喜歡。但安妮十歲時因感染肺結(jié)核去世，這對達爾文的打擊非常大。雖然女兒生病時，達爾文一直同妻子去教堂做禮拜，禱告上帝。那時候達爾文覺得自己既沒有撰寫著作攻擊上帝，卻還非常虔誠祈禱，可為什么還會遭到這樣的結(jié)局？他開始懷疑禱告上帝的意義，這種思想埋在了他心底。

那到底什么促使達爾文最終撰寫《物種起源》呢？他環(huán)球航行回來后，就再也沒有出去過，甚至連倫敦都懶得去。但卻資助了一批年輕人繼續(xù)到海外考察，這些人將自己新的發(fā)現(xiàn)和想法以書信的形式回饋給達爾文。其中一位叫華萊士，他想把自己的思路和想法發(fā)表成論文，并在英國皇家學會上宣讀。達爾文請幾位朋友一起討論這件事，其中包括著名的植物學家胡克，還有因《天演論》在中國廣為人知的赫胥黎。他們鼓勵達爾文說：“華萊士的想法跟你的很相似，而且你的想法在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有了，為什么不一起發(fā)表呢？”于是同年6月，達爾文和華萊士的論文在林奈學會被宣讀，向?qū)W界解釋了達爾文的思想，這在當時引起了很大的爭論。1859年，達爾文才最終將幾十年的積累撰寫成了《物種起源》。

當《物種起源》這部顛覆性的巨著發(fā)表后，很快就有一個人站起來攻擊，這就是歐文。他是解剖學歷史上最著名的科學家，《論脊椎動物解剖學》是他的著作，他還是英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創(chuàng)建者和第一任館長。歐文是虔誠的信徒，因此英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建造得像宗教建筑，特別宏偉，以彰顯上帝造物的偉大。歐文和達爾文年輕時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因為達爾文提出的物種演化理論否定了上帝的創(chuàng)造，結(jié)果遭到了歐文的抵觸。歐文礙于自己的名聲，不好直接罵人，就在報紙上匿抨擊《物種起源》；在歐文的影響下，很多報紙畫出達爾文很丑陋的形象，認為他是猴子變的。其實這是錯誤的解讀，因為達爾文的思想并不是說人類是猴子變的，而是人和猴子擁有共同的祖先。

因為達爾文與世無爭，所以任由那些反對自己的人在倫敦吵來吵去，他卻享受著鄉(xiāng)下的寧靜生活，基本不見外人，平時也就幾個朋友看望他。他在彼時研究了更多英國本土的常見物種，比如家養(yǎng)的鴿子和植物，寫成《動物和植物在家養(yǎng)下的變異》。之后他又對《物種起源》中的一個章節(jié)進行了擴展，寫成了《人類的由來及性選擇》，這本書是對《物種起源》內(nèi)容的極大補充。我們現(xiàn)在談生物演化選擇時一般概括為自然選擇，但自然選擇中性選擇是很重要的部分，可卻又并不完全由自然條件主導。

正因為達爾文在生物進化理論方面的重要貢獻，在兩百年誕辰時，他的雕像被放在了英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大廳的中央，從那里可以俯視整個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