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前，兒子在家庭群里突然“冒泡”：暑假，我回來一趟。

有點意外，本來他決定年底回國。原來，他此次回來，是準備接女朋友一起出去，姑娘要攻讀二碩。

兩人的遇見，冥冥之中，似有注定。老家相鄰，方言相通，風俗相近，專業(yè)相同。但是，從家鄉(xiāng)到省城，兩人并無交集，卻在海外的大學相遇，且是在超市購物時相識……小學到大學，兒子的“友情”不斷，但我們一直未聞其聲，未見其人。

兒子微信上預報，回家時會邀請女友過來，雙方正式見上一面。愛人頓生竊喜，起身走向穿衣鏡，十分認真地打量自己。我知道，她多少有點容貌焦慮，早年面部神經(jīng)癱瘓，錯過最佳治療時間。知她者，念她心憂，我順水推舟：去醫(yī)院針灸試試。

掛號，開針，一周三次。愛人時不時考我眼力：“嘴型有好轉(zhuǎn)嗎？是不是比上周好一點？”她也當面問醫(yī)生，視頻問姐妹……她在問，我在想：都說“丑媳婦見公婆”，忐忑，原來“丑公婆見媳婦”，也忐忑。

搶在兒子到家之前，我主動擦洗窗戶，愛人忙著清理房間，調(diào)整家居——正是酷暑天氣，我家卻像在迎接新年。

兒子的女朋友——算準兒媳吧，只在我們家停留了一宿。早上6點多，愛人輕手輕腳，準備早餐。腳上本來穿著一雙軟拖，還是擔心會有噠噠聲驚動主臥的準兒媳和次臥的親兒子，立即改為“赤腳行動”。認認真真拖地一遍后，客廳、廚房、衛(wèi)生間地面有些濕滑，生怕“節(jié)外生枝”，她又小心翼翼穿上拖鞋。走路的姿勢卻開始明顯變形，像極了芭蕾舞的初學者，踮著腳尖，蹣跚學步。

看愛人如臨大敵的架勢，我內(nèi)心突然滋生出一個惡作劇念頭。我也赤腳上陣，踮起腳尖，邯鄲學步。以前我在家只是汗衫、短褲，此刻穿搭整齊，全副武裝，從洗面臺跑到衛(wèi)生間去“偷偷”刷牙，試圖將電動牙刷的聲響降到最低——如果哪天回放這段監(jiān)控畫面，估計“笑果”遠超當年的《家庭幽默錄像》。

想想自己前一天，更是糗態(tài)迭出。初見兒子女友的父母時，我早上吃了一碟開胃的蒜泥海蜇。剛挨近兒子身邊，見他滿臉嫌棄：一陣蒜味，怎么見人？趕緊含服牛奶三口，一分鐘后慢慢咽下。自測，依然蒜臭熏人。決定再漱口一次。繼續(xù)呵氣測試，并改用可樂、漱口水、涼白開，反復“舌動”漱洗，仰頭、鼓腮N次……臨行前，準備佩戴口罩擋住“蒜味”，被兒子一個冷峻眼神制止，趕緊自我解嘲：“算了，‘蒜’了?！?/p>

初次見面，言笑晏晏。小姑娘落落大方，準親家實在坦誠。愛人第一次看到兒子殷勤的一面，連連感嘆：羨慕兒子的緣分，碰到一個開朗、陽光的姑娘。我故意逗趣：更羨慕女孩的福分，遇見一個勤奮、靠譜的男生。杯盞交替時，愛人又大發(fā)感慨：兒子從此有了陪伴，我們放心多了。我笑著抬杠：既放心，也操心，我們從此可能又多了一份擔心……

此前的忐忑，在笑談之間，輕松消解，更多的是舒心、暖心。

我想到張愛玲的名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先是愕然，繼而釋然，此刻欣然。原來，我們就是生命之袍上的“蚤子”，在華美與瑣碎之間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