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以色列士兵虐待巴勒斯坦被拘留人員一事再度引發(fā)輿論關注。

因向媒體曝光以軍內部虐囚嚴重程度，以軍前首席法務官伊法特·托梅爾-耶魯沙爾米11月2日被捕，被捕前一度在海灘失蹤。盡管她7日將在限制性條件下獲釋，但案件的調查范圍仍在擴大，引發(fā)的震動已導致國際輿論再度關注以軍虐囚問題。

去年8月，以色列媒體發(fā)布視頻顯示，以軍士兵在臭名昭著的斯德泰曼軍事監(jiān)獄中對巴勒斯坦被拘留人員實施虐待乃至性侵。10月31日，托梅爾-耶魯沙爾米遞交辭職信，在信中承認正是她本人親自批準將該視頻泄露給媒體。

以色列右翼政客很快開啟了對托梅爾-耶魯沙爾米的攻擊。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2日將此次泄密事件稱為“對以色列聲譽的巨大打擊”。國防部長卡茨甚至指責托梅爾-耶魯沙爾米對于涉嫌虐囚的以軍士兵的調查起訴是“血腥誹謗”。同時，以色列國內爆發(fā)激烈爭論：被控虐待巴勒斯坦人的以色列士兵是否應該被追究責任。

自美國斡旋的加沙?；饏f(xié)議第一階段生效以來，從以色列監(jiān)獄獲釋的巴勒斯坦人聲稱遭到了來自以軍士兵的嚴重虐待。聯(lián)合國9月發(fā)布的報告顯示，2023年10月7日巴以新一輪大規(guī)模沖突爆發(fā)以來，已有至少75名巴勒斯坦人在拘留期間死亡。

以軍首席法務官為何泄露視頻？

斯德泰曼軍事監(jiān)獄位于沙漠中，是以軍在加沙戰(zhàn)爭期間關押被拘留巴勒斯坦人的營地，長期以來被控存在嚴重的虐囚問題。

據(jù)多家美國媒體調查發(fā)現(xiàn)，巴勒斯坦被拘留人員在斯德泰曼軍事監(jiān)獄被關押數(shù)月，處境惡劣，且無法獲得任何法律救濟，許多人受傷乃至死亡。

2024年7月，以色列軍隊的法律部門對9名以軍預備役士兵展開調查，他們涉嫌在斯德泰曼軍事監(jiān)獄虐待一名在加沙被捕的巴勒斯坦人。

然而，對上述士兵的調查和逮捕引發(fā)了以色列右翼政客的強烈不滿，他們要求在涉及涉嫌危害以色列安全的巴勒斯坦人的案件中，士兵應享有豁免權并免于被起訴。在部分極右翼議員的支持下，以色列極右翼分子在斯德泰曼軍事監(jiān)獄和以軍軍事法庭外進行抗議，沖擊上述軍事設施，要求停止針對以軍士兵的調查。

2024年8月，以色列第12頻道播出了這段引發(fā)爭議的監(jiān)控錄像視頻。視頻顯示，一群以色列士兵將一名蒙著眼睛、雙手被綁的被拘留者從20多名面朝下躺在疑似機庫地面的被拘留者身邊帶走。另一段視頻則顯示，這些士兵（其中一人牽著一條吠叫的狗）用盾牌組成人墻，遮擋監(jiān)控攝像機的視線。

今年2月，5名以軍士兵因虐待一名巴勒斯坦安全囚犯而被起訴。起訴書顯示，這些士兵“對被拘留者實施了嚴重的暴力行為，包括打斷被拘留者的肋骨、刺穿其左肺”。此外，一名士兵用“尖銳物體”刺傷了被拘留者的臀部，導致其直腸壁撕裂。據(jù)《華盛頓郵報》援引一位看過醫(yī)療檔案的人士的話報道，這名來自加沙的被拘留者抵達醫(yī)院時病情嚴重，需要接受“直腸穿孔”手術。此外，被拘留者的胸部和腹部也有外傷跡象。

“即使在曠日持久且痛苦的戰(zhàn)爭中，我們也有義務調查任何非法行為的嫌疑。這是我們的法律和道德責任。不幸的是，這種基本的理解——即使針對最卑鄙的被拘留者，也有一些行為是絕對不能做的——已經(jīng)不再能說服所有人了。”托梅爾-耶魯沙爾米在辭職信中寫道。

10月29日，以色列總檢察長加利·巴哈拉夫-米亞拉宣布對泄密事件展開刑事調查，托梅爾-耶魯沙爾米被暫停了首席法務官的職務。她11月2日一度失蹤，據(jù)報道，她曾試圖自殺。

泄露暴行比暴行本身危害更大？

托梅爾-耶魯沙爾米2021年被任命為以軍首席法務官，該職位相當于以軍的最高法律顧問。11月2日，她因欺詐、違背公眾信任、濫用職權、妨礙司法公正和公職人員泄露官方信息被以色列警方拘留。此外，她還涉嫌向法院提交虛假的宣誓書，宣稱無法找到泄密源頭，從而誤導了最高法院、軍方和法律部門官員。針對她的聽證會于當?shù)貢r間6日進行。

內塔尼亞胡2日將此次泄密事件稱為“以色列歷史上最嚴重的公關災難”?？ù谋硎?，他將對托梅爾-耶魯沙爾米采取“一切必要制裁”，包括剝奪軍銜。

4名被控虐囚的以軍士兵2日在以色列最高法院外舉行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呼吁“取消針對他們的審判”，理由是他們所稱的“司法程序存在缺陷、帶有偏見且完全捏造”。以色列科技部長、利庫德集團成員吉拉·加姆列爾4日向以色列公共廣播公司新聞頻道表示，目前在軍事法庭審理的這起案件應該被駁回，對士兵的指控也應該撤銷，她還稱起訴書是“捏造的”。

與此同時，作為特朗普斡旋的加沙第一階段停火協(xié)議的一部分，虐囚事件中的巴勒斯坦受害者已被送回加沙，無法出庭作證。批評人士指出，這將導致此案的公正性進一步受到削弱。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指出，內塔尼亞胡執(zhí)政聯(lián)盟的成員正借此機會，對以色列司法機構發(fā)動新一輪攻擊。司法部長亞里夫·萊文試圖阻止總檢察長巴哈拉夫-米亞拉調查泄密事件，暗示她本人也可能參與了此案。巴哈拉夫-米亞拉的辦公室則回應稱，萊文試圖“非法干預”調查過程，“阻礙了調查的進展”。

以色列《新消息報》2日發(fā)表社論稱：“斯德泰曼拘留中心殘酷虐待事件的曝光，不僅對以色列的形象造成了沉重打擊，也對以色列的合法性以及以色列國防軍的合法性造成了沉重打擊?！?/p>

以色列左翼人士阿莫斯·哈雷爾在《國土報》撰文稱，內塔尼亞胡政府正“試圖將泄密事件本身描繪成對以色列國際地位的嚴重且虛假的打擊”，卻忽視了“其行為本身——拘留設施中的虐待、加沙的戰(zhàn)爭罪行以及政府部長的駭人聽聞的言論”。

有罪不罰？

這一事件暴露了以色列國內在“以色列人是否可以肆意虐待巴勒斯坦囚犯和被拘留者而不受懲罰”這一問題上的巨大分歧。

以色列人權醫(yī)生組織囚犯和被拘留者部門主任納吉·阿巴斯指出，盡管托梅爾-耶魯沙爾米因泄露視頻被捕，但她此前同樣長期忽視人權組織關于巴勒斯坦被拘留者和囚犯被虐待的警告。

阿巴斯表示，自戰(zhàn)爭開始以來，他的組織已經(jīng)向托默-耶魯沙爾米的辦公室提交了數(shù)十份投訴，包括“關于人們遭受酷刑、在押期間死亡以及在軍營中死亡的證詞”，然而托梅爾-耶魯沙爾米的辦公室回應稱，“這些事情正在調查中，但我們不知道有任何士兵被捕?！?/p>

“我們認為，托梅爾-耶魯沙爾米之所以對視頻中顯示的被拘留者遭受虐待一事展開調查，唯一的原因是他們把他傷得很重，他需要住院治療并離開拘留中心……他的生命受到了直接威脅?！卑退拐f道。

去年10月，聯(lián)合國調查委員會的一份報告指出，來自加沙的數(shù)千名兒童和成人被拘留者“遭受了廣泛而系統(tǒng)的虐待、身心暴力以及性暴力或基于性別的暴力，這些行為構成戰(zhàn)爭罪和反人類罪中的酷刑，以及戰(zhàn)爭罪中的強奸和其他形式的性暴力”。

《衛(wèi)報》指出，盡管以色列監(jiān)獄系統(tǒng)存在廣泛的酷刑和虐待行為，但只有一名以色列士兵因在戰(zhàn)爭期間襲擊被拘留的巴勒斯坦人而被定罪?！凹词乖诎l(fā)生多起引發(fā)國際社會強烈憤慨的重大襲擊事件后，包括殺害醫(yī)護人員和襲擊世界中央廚房慈善機構的救援隊，也沒有任何士兵因在加沙殺害平民而被起訴。”

以色列開放大學民事-軍事關系研究所所長亞吉爾·萊維表示，近幾十年來，許多以色列人認為以軍首席法務官的作用是“保護士兵免受國外起訴”?！皳Q句話說，法律本身并不被視為一種價值，而是被視為對抗國際法庭的防御手段?！?/p>

萊維進一步指出，現(xiàn)在就連這種法律實用主義也受到了右翼勢力的攻擊，導致過去兩年間對在加沙地帶的以軍士兵缺乏法律問責?！霸趹?zhàn)爭期間，首席法務官授予在加沙的以軍部隊‘完全自主權’，轟炸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附帶損害，反映出以色列對國際法的承諾遠不如以前堅定?！?/p>